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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五年公元一六四八年正月二十七日
阴天冷雨笼罩之下的南昌城里
响起一声声凄厉的杀声
江西总兵金升桓
副将王德仁宣布反清复明
擒杀了巡案
布政使胡东道等人
江西巡抚张于天正出巡瑞州
王德仁派人追杀
张于天贪生怕死
愿为金王效劳
叛清祥明
绝大多数清朝文武官员如张于谦一般
纷纷摘下顶戴
换上官长
意制反正
极少数不愿反清的官员惨遭杀戮
那一声声凄厉的叫喊
是这场突发政变转瞬即逝的注脚
全城戒严
四门紧闭
却有一个身影坠城而出
踉跄向北逃去
江西都司柳同春没有随波逐流
反清复明
尽管他本人是降亲的明朝军官
也没有惨遭金生桓等人的毒手
而是见势不妙
抛弃妻儿逃亡了
金王传令各处缉拿
并派出追兵追杀柳同春
后方是催命的追兵
前方是前途未卜的将来
柳同春奔跑在江东初春泥泞的土地上
飞溅的污水污浊了衣裳
甚至甩到了脸颊上
狂奔一百多里后
柳同春在江西吴城
在跃进河上的帮助下
剃度乔庄
打扮为僧人
在逃往九江
经彭泽县
买舟顺江而下
分往清朝在南方的统治核心江宁今江苏南京
柳同春出身河南泰康的贫苦人家
在明朝末期富义沉重
民不聊生之时
人高马大的柳同春做了一个最务实的选择
当兵
加入明君后
他继续发挥身体优势和务实本性
稳步升迁
义任千总
守备
期间
李自成军攻破太康后屠城
柳同春父亲殉难
柳同春首任数名起义军突围而去
崇祯十六年公元一六四三年冬
李自成在陕西建至大顺
拥兵数十万
取到山西
进攻北京
柳同春时任游基
驻守在平阳府今山西临汾
防御李自成军
转年二月初
山西巡抚派柳同春率所部兵马探贼
第十大顺军已渡过黄河天险
明军主力溃败
胜负已见分晓
柳同春所部士气低落
行进途中一哄而散
二月初八
太原守军县城投降柳同春
巨龙残兵败将也投降了大顺
大顺军就地受官
命柳同春率部驻守新州
监辖定襄
之后大顺政权勃兴骤拜
四五月间纷纷撤回山西
清军紧随而来
柳同春清闻清军攻占代州今山西代县等役
弃城难逃清朝召见
对明朝大顺官员敞开怀抱
重赏招纳
一体蓄禄
应给封告照例颁给
按已有官职受职任官
于是
顺治元年公元一六四四年七月
柳同春带领陈杰
祝有德等二十七名军官
三千余名兵丁
在六安今山西长治祥清
柳同春被授予参将一职
这件事于十一月初汇报到朝廷
清世宗实录中认可的柳同春所部兵马仅为五百人
这是他第一次
也是唯一一次被记载在正史之中
柳同春的后半生时常困惑
为什么短短两年间自己判想不定
后来他觉得自己想通了
我就是个扛枪吃饷的
天底下扛枪卖命的都是小人物
大人物是不会冲锋陷阵的卖命的
小人物自有一套价值体系和行为规则
其中最朴素的一条就是活下去
柳同春参军是为了填饱肚子
投降大顺军是因为胜负已定
投降清朝是看到大势所趋
都是为了活下去
小人物不懂道德文章
也不喊慷慨激昂的口号
活下去就是向善
就是真实
编入清军后
柳同春切身感受到清朝的高效
生机和战斗力
相信新王朝能够带来统一和稳定
能让最多的人活下去
活长久
柳同春朴素的价值观和清朝的大利益若何符节
他参与了统一山西的战斗
于顺治三年公元一六四六年四月来到江西任操捕督司
这是一个负责操练和给捕的中级军职
在江西
柳同春认识了金生桓
王德仁
并视两人为同类
大家都出身贫寒
于饥寒交迫之中扛枪卖命
金生桓和柳同春参加的是明军
王德仁参加的是李自成的起义军
柳同春起初还感叹个人际遇不同
导致权位高低差异
今王二人竟然成了自己的上司
政变发生之后
柳同春才发现大家存在价值观的严重差异
柳同春满足于活下去
希望天下太平
金生桓
王德仁则遭到常年厮杀和叛降不定的异化
把权位金银看得注于生命
把枪杆子当成权力的帮凶和讨价还价的筹码
于是
出身与经力相同的三个人陷入了杀戮的深渊
金生桓
王德仁追杀柳同春
魏国迁怒家属
将其留在南昌的妻子儿女及家人三十二口当众杀害于城门之上
柳同春在一天一夜后赶到了江宁
两江总督这才知晓朝廷失去了江西全省
江西事变引发了连锁反应
进军湖南的清军不敢孤军深入
迅速北撤
广东的李呈栋不久也宣布反清复明
清朝南晋宫势严重受挫
明朝闪现了复兴的曙光
清廷迅速调集大军南下
由大将谭泰统帅
全力扑灭江西叛变
柳同春自告奋勇为向导
并提供了评叛地图
经过一年的争夺
顺治六年公元一六四九年二月
南昌陷入清军重围
弹尽粮绝
杀人而食
叛军士卒争相出逃
金生桓眼见城池将破
杀妻子
坟房舍
城破时身中二箭
投帅府荷花池而死
之前
金生桓担心城内
与清军里应外合
杀了前巡抚张宇天
王德仁突围不得
砍倒数十清军后受伤被擒
柳同春质问王德仁为何杀他的家属
王德仁回答
你去向清军告
便该杀
王德仁被判处凌迟执刑
行刑前
官员问他可曾后悔
王德仁怒道
杀妾杀儿
何须多言
接下来
清军将南昌屠城
进而具有江西全境
期间柳同春随军征战
招降纳叛
夺取州县
天下局势经过短暂波折
又朝着有利于清朝的一边发展
六月
清廷论功行赏
评叛的清军将领纷纷举荐柳同春劳苦功高
送兵部任用
到了北京后
多名大臣预测柳同春即将飞黄腾达
大臣明阿达里调侃他
你这大功该给你什么官好
尚书刘玉佑告诉他
你的功劳在明朝论的话
可以封侯
至低也是个伯爵
柳同春自然悲喜交加
怀有期待
不久
兵部赏罚结果出炉
柳同春既系命官
不能单立屠贼
乃庄僧脱逃
革职
三年后
浙江巡安御史杜果几次接待了本省的一个上访官员
都司柳同春向杜国提出江西事变
自己功勋卓著
代价惨烈
却被兵部认定为临阵脱逃
非但没有封赏
还遭到革职处分
其实早在赏罚结果公布之初
柳同春就提出申诉
兵部官员念其虽系逃官
未经从贼
且妻子家口尽死于贼
情意可惊
不久恢复都司原职
并于顺治七年公元一六五零年调任浙江
柳同春委屈愤懑
完全不认同朝廷的处分
看到昔日同柴
甚至原本远不如自己的官员不断升迁
再看自己孑然一身
宦犹无浊
柳同春满腹机遇需要倾诉
杜果颇为同情柳同春的遭遇
于六月带奏了柳同春要求金表家人封赏自己的奏章
柳同春的奏章首先颁出了太祖配天恩诏
这是顺治五年朝廷入关后第一次隆重祭天祭祖后颁布的嘉官禁爵令
其中明确要求对顺治元年五月以来归顺的文武官员
功劳未经续录的查明续声
并且给予世袭
赵炽这之后
大批官员得到了审赏
就在杜国上奏的顺治九年公元一六五二年六月
近百名降亲投诚的官员得到了封赏
柳同春自认为为符合恩诏封赏标准
尤其是河门死难
渎职最惨
更应该经赏
接着柳同春自臣顺治元年以来的功劳
特别是江西事变中的贡献和代价
顺治皇帝批复
着兵部确察虚实
据奏兵部坚持柳同春是陶官
为有陶官家口被叛兵杀害
一家赠序之礼
柳同春借此望求序典
与理不合
对于柳同春强调不肯从贼
妻子死难的惨状
丁布认为当初已经给予了适当的考虑
撤销了他的革职处分
官复原职
如今无庸耕意
柳同春自然接受不了这个结论
与常人不同的是
面对两次朝廷明确下结论
其中还含一次皇帝的干涉都无果后
一般人会知难而退
在心底里埋下委屈与愤懑
但柳同春却愈战愈勇
锲而不舍的开始第二次上奏请赏
顺治十年公元一六五三年八月
柳同春绕开上司
直接呈帝自臣书
向顺治皇帝陈述冤情
请求追加经赏
他坚责否认临阵脱逃
而应该是冒险报警
并指责兵部一开始便处置失当
错误将自己革职
之后又不肯革职
兵部官僚的失误固与顽固
抹净了柳同春的忠臣
淹没了柳同春的功绩
柳同春亲自绘制了预览易惨图
图文并茂的陈述了江西事变引发的危险
三十二口家人沉尸城门的惨烈
一路狂奔报警的惊险
得到柳同春告变后
清廷使之警
便一边调请安徽驻军防御
一边从北京发兵援救
大将谭泰统兵进剿江西时
柳同春又献礼图首先相导
应得从湖口
九江抵制南昌可赋
嗯
柳同春反问
赦令臣出奔
稍后被贼缉靡示日张大谁持
请援以保东南半壁乃殊部
勿以脱逃进行革职
曾不思逃于何处
见何人
隔省请兵
见何人而引何性
没有他冒险告变
清廷就丧失了应变的黄金时间
评叛也不会那般顺利
江西事变是明清易代之际的重要事件
金
王二人叛变
事发突然
迅速控制了周边府县
唐报业已断绝
叛军在暗处
清廷在明处
况且长江流域残存反清势力
江西又盘踞江宁上游
如果金生桓等人集合反清力量顺流而下
足以改变明清相持的格局
还有广东李成栋不久反正
投向南明
明朝一度有望恢复南方半壁
良机转顺而逝
南明势力最终没有把握住
主因是内部分裂
党同伐异
清朝转危为安
柳同春的兴业
报警是重要的偶然原因
柳同春在自沉书中称请元以保东南半壁
并非夸大其词
柳同春的功绩尚不止于此
之后他又招降了总兵邓云龙等人
收复宁
武 奉 靖 新
高六个州县
擒获南明监国
瑞昌二位藩王和胡总督等七名官员
我缴获南明喜印等柳同春本人奖
南昌平定之时
传言朝廷会安排柳同春出任巡抚
后来吏部推举了另外人选
又传言柳同春将出任左部政使
柳同春立辞
让柳同春不满的事
自己当年招降的人
或者参加江西事变后又投降的人
反而官运亨通
邓云龙现在是新军总兵
蒋显杰升任了道台
薛著为江西瑞州府今江西高安推官
柳同春毫不客气地指出
已经贼用
直待筑城挖壕之后方出
投降如蒋欣杰等百余人
反而身着三
四级不等
及臣招降之邓云龙等
亦授旗下甲喇张京
独臣孤中未白
初始反行革职
今虽复职而血战恢复
全家死难之功
静至不禄
故与众逆之人较若天渊矣
柳同春将自己四年间的不公正待遇归咎为其实末勒根王指多尔衮号令布依
唯凭叔部一功而扬罪
主持清朝入关之初政务的多尔衮逝世于顺治七年
第二年顺治皇帝即否定多尔衮发起清算活动
柳同春将布公的根源指向多尔衮
可谓深谋远虑
顺应了当时清算多尔衮的大环境
自沉书的效果好于第一次
顺治皇帝预览图文并茂的奏书
颇为感动
批复深为可念
再次让兵部核查
但是兵部坚持维持原判
两次告御状失利后
柳同春屋漏偏逢年阴雨
顺治十一年公元一六五四年因殉帝失防
遭到兵部将二级的处分
后因缉贼有功
官复原职
想必知晓情况的同僚朋友也劝过柳同春
路已走近
安心向前看
过好余生吧
但柳同春就是不听别人的劝
是非曲直一定要有结论
不然万事混沌黑白
不分是非优劣进退
底层出身赋予的倔强基因和南征北战塑造的刚硬性格
促使柳同春继续申诉上访
顺治十二年公元一六五五年二月
顺治皇帝第三次看到了柳同春的诉状
柳同春新的自陈书指责兵部含糊义父认为兵部事实认定不清楚
起因是兵部的官僚们根本不了解前线情况
只看文书做出决策
而江西事变的文书几乎都是前线简略的唐报
对柳同春这样的个体经历和惨痛牺牲不会详述
这极可能是造成柳同春委屈的客观根源
柳同春要求查验当日的印性执照
并询问征讨江西的满族大臣
确认自己的功绩
当然
柳同春再次自沉自己的卓越贡献
当逆贼李昌之日
江西文武尽降
满地皆贼
两广临风
无非贼惧
这使贼从上游飞渡
江南半壁何以支撑
这臣越城请兵
何以知虚实之情形为战守之胜算
且贼困赣州
成民自皆蚕食
若非援兵早至
干岂能全
而广东李成栋数万净贼直犯江西
又岂能一朝歼灭
他也想起开列了一批在江西事变中降贼而后归
反而得到声赏重用的官员名单
反问不降贼而请兵诛贼者
反不得相同
柳同春请求经赏已经不是为了追求个人政治前途
而是想给死去的家人一个交代
他自臣此臣所以仰天气血
痛心疾首者也
枕起朝廷再查
并发誓
一字设须罪干寸折
柳同春的对天发誓
动之以情
晓之以理的讲述
以及一而再
再而三的请经求赏
顺治皇帝认为情同甚切
第三次把奏章发给兵部
要求认真核查柳同春的功绩
皇帝虽然没有直接下结论
但倾向性相当明显
兵部官员也就不再固执
逐一询问了当年参与江西平乱的满族大臣
各个当事人都作证
柳同春半僧请兵
妻子为贼
索禄及招降总兵邓云龙等人都是事实
兵部巨子推翻了柳同春脱逃的结论
既然脱逃不存在
柳同春不仅无罪
反而有功
应获得相应的表彰声赏
最后建议
柳同春的功绩不系破敌之功
世袭自难允从
先提升为参将
暂管副将士
遇到有副将空缺
优先推卜五
顺治皇帝批准了
七年的曲折
最终迎来了迟到的肯定
工艺虽然没有缺席
但柳同春最年富力强的岁月
最佳的政治发展期已经过了
公益的迟到给他带来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
这年八月
柳同春升职为密云副将
次年十一月
柳同春妻子安氏获得金表
朝廷给银建仿
顺治十八年公元一六六一年闰七月
柳同春升任江北狼山等处地方总兵
他上书请求面见顺治皇帝
遭到拒绝
八月到任狼山
康熙元年公元一六六二年
柳同春为其弟柳生春奏请
获补御前三等侍卫生二等拜他喇布乐哈番
柳同春之子柳玉芳也获得世因
虽然丁部在结论中特别提到世袭难以允从
但柳同春的弟弟
儿子
还是通过特别奏请等其他途径得到了相应的经赏
康熙六年公元一六六七年
柳同春年迈辞职
回到阔别几十年的太康故乡
此后入湘贤祠
柳同春晚年回顾一生
不庆幸在征伐厮杀中幸存
不自豪最终升迁到了总兵的高位
而是将自己申诉求赏的材料集结成书
他对顺治皇帝感恩戴德
取皇上身为可念之批复
定书名为天念禄
嗯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