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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集
她说二婆婆原来是个忘门寡妇
他在十五岁的时候
这边的二公公就死了
二公公自己也只有十七岁
原定再过一年就把二婆婆娶过来的
二公公一死
他老子三太公是个秀才
也是个明理的人
就派人到二婆婆家去说
女孩子太年轻了
又是没有过门的媳妇
怎能勉强他守节
这婚姻退了吧
年羹八字帖也送了回去
那边的亲家公也是个秀才
更明理
他说姚老清家是读书进学的人
一女哪有痞二郎之理
何况两家都是有面子的人
姚家愿意有媳妇出门
他们家还不愿意有姑娘重婚呢
把出去说话的人重重的教训了一顿
那人只好又把跟帖再取回来
三太公听说
高兴的不得了
就说只要女孩子肯上门守寡
这是梁婆二家大有面子的事情
哪有不愿意的道理
就在七七未满里面把二婆婆接过来了
听说这件事儿
把县太爷都轰动了
亲自来贺喜
新娘子进门那一天
诊万的人看
我们这姚家庄比唱戏赛会还要热闹十倍
新娘子先穿红棉袄
后着白麻裙
先喝交杯酒
后哭丈夫天
怎样喝交杯酒呢
就是由二公公一个十三岁的妹子报了灵牌
拜了堂
那交杯酒就垫在地上了
二婆婆入门守节以后
那真是没有半个人说不字
三太公欢喜的不得了
对她说
有他这样一个儿媳妇
那是替全族争光
全家挨饿也要剩下来让她吃饱饭
后来大公公生下来第一个儿子
就过继在二婆婆名下
不过三公公去世以后
大公公在中年的时候也死了
大婆婆丢下了一姑娘改嫁了
二婆婆婆就是这样守清寡
带了一个过继儿子度命他守到四十岁
过继了儿子也就有十八岁了
他嫌了人丁少
赶紧就娶了儿媳妇
这位二婆婆好像还有些福气
儿媳妇过门一年就添了个孙子
不想孙子有了
儿子没了
这位过继的叔爷二十一岁就死了
两代两个寡妇
两代两个寡妇就守住了这个小孩儿
女人家一不会种田
二不会种地
有几亩田地都给人家去种
连吃喝都不够
这两代寡妇织麻纺线
待喝稀饭
要把我们一个单传的兄弟养大
这里头有十五六年
他们家里没有一个男人的脚印
同族的人说是寡妇门前是非多
有事都是叫女人去
万不得已也就站在大门口说
要说守节
这两代人争守的干净
说吃苦呢
也就比什么也苦
到了这十几年
二婆婆六十岁的人
家里没有吃
才出来向人告帮一点
我们这两代看住了的兄弟现在正三十岁
身体不好
只是种种地
又挣不了钱
前年才娶下亲今了是二婆婆七十岁
又添了个重孙子
给算头发白了
熬出了头
同族的人在北京皇帝那里请下了御旨
给他两代立下了苦劫牌坊
名声是有了
整整熬了五十五年
苦也就够苦的
春华在五嫂子后面跟着走
听了这一番话
才知道举足尊敬的这位婆婆原来是吃了这样的大苦
幸而她总算活到七十岁
若是活到六十九岁
死也看不到族人同她竖牌坊了
春华低了头想着
不知不觉也就到了二婆婆家
她在这五十五年里
眼见所住的房屋只管倒堪
无钱修理
越久越破烂
他现实只住在三间连接刘棚的矮屋里
如何能招待宾客
也是同族的人把这位老婆婆当了全族的一叶光荣
室就在倒龛的瓦砾场上
连接了个门外空地
搭了几十丈宽大的席棚
席棚四周都悬着红绿彩绸子
棚柱子上长长短短挂了许多对联
正中一张大桌子
细了红桌围
摆下细致的五供
尤其是那对满堂红的烛台
插上一对高过两尺的大红烛
吐出来四五寸长的火焰
好不喜气洋洋
桌上再架了一张小条桌
也是系了红桌围
桌子上供了关帝庙搬来的万岁牌
上书当今皇帝万岁万万岁
那桌子上有个黄缎子包的东西
据说就是由北京请来的圣旨
那桌子下面铺了一丈见方的红毡子
乃是老百姓向圣旨磕头的地方
这昔日山中间设了几副披椅靠戏桌围的座位
只有二三十位戴红缨帽子的人在那里坐着
其余是来看热闹的人就不能进那棚
棚外一张桌面围了一群人
乃是一班吹鼓手
这里吹鼓不响
便是看四周悬的匾额
如流芳百世
贞洁千秋那些名词
也就火渣渣的了
因为这女子和全族争来的光荣
这个热闹场合特别许女子参加
但也只能到彭中心为止
再过去圣旨所在
怕犯了威严
不许过去了
春华遥遥看见父亲春风满面的也在许多红衣帽子队里周旋
就原远的挤在妇女队里
不敢过去
这时有两个族里人满头是汗跑了进来
口里喊道
大老爷到了
大老爷到了
只这一声
那些戴红衣帽子的人全起身了
看热闹的人如潮涌一般向大路上逃了去
在乱哄哄的当中
吹起了喇叭
打起了锣鼓
村子外还放了三声号炮
像毛三叔这一类管事儿的人
只见他像穿梭的鲤鱼
忽而跑进
忽而跑出
所有看热闹的人一齐轰出了棚子外
春华身体矮小
被人挡住一点也看不见
手上又牵了一个小弟弟
又不能乱挤
真是急得很
停了许久
索性不看了
走到大樟树下
在石碾上坐着
那里正好有两个同学谈着话呢
一个道
哎
我算了一算
道场的有两个举人
一个副榜
五个灵身
十二个秀才
要说热闹
真算热闹了
一个女人不应当这样吗
又一个道
嘿
这知县听说是个进士出身呐
她很讲明节的
所以自己来了
春华道 师兄
你们怎么在这里
一个道
师妹来了
先生叫我们在外面招呼客呢
我们偷懒在这里站一会儿子
旅客里面很松的
师妹怎么不去看热闹
春华皱了眉
道
我带着小弟弟
哪里挤得上前
一个道
我们给你带着小师弟吧
你去看看
这机会是难得的
不要错过了
春华笑着将小兄弟交给了两个同学
自己转身就走了
可是在临走的时候
同学又说了一句
李小秋也在棚子里了
不管同学是不是有意讽刺的
然而他听到这几句话后
心里就立刻跳了一跳
但是要注意了这句话的时候
那更是不能露出马脚
只当没有知道
匆匆的钻往人堆子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