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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集

自打从工厂回去

杜湘东就是有意无意的躲着姚彬彬了

查监的时候

他故意不往姚彬彬的脸上看

监督劳动也尽量远离姚彬彬所在的工位

此外

他还不得不从另一个角度理解姚彬彬是如何叫妈的意味了

那不是指望妈能救他

而是在心疼妈

牵挂着妈呢

没有儿子在身边

买菜做饭

烧水洗衣服乃至上厕所

都成了举步维艰的浩大工程

经由姚彬彬的妈

杜湘东又想起了自己的家人

他爸在县文化馆卖电影票

他妈在菜市场卖菜

卖票清闲又体面

卖菜就是粗活了

因此

两人结婚

算是他妈占了便宜

但结婚以后

为家里做贡献最大的是他妈

最辛苦的也是他妈

每天早上五点之前

他妈就得从乡下把菜给进上来

直战到天黑才能喊上一声包圆了

就这么日复一日

零敲碎打的攒出了两间大瓦房

突突响的带棚儿的三蹦子和杜湘东的学费

回家时

乍看一眼

住上了大瓦房

开上了三蹦子

把儿子送到了北京去的妈

已经衰老的像个七十岁的人了

都说感谢好政策

好像党随便开了个口子

人民就能富起来

其实如果你是个小老百姓

点滴的风阻也是十倍百倍的汗水换来的

而姚彬彬的妈所要承受的何止艰难

还有与儿子被捕相伴而来的耻辱

这个时候

再想到姚彬彬叫那一声妈

又有了忏悔的意思

但杜湘东却为这事儿打了姚彬彬

远远看过去

那孩子还是那么文静

劳动的时候总是偷偷的望着徐文革

像走丢的小羊在寻找着头羊

他们的案子也该判下来了吧

上面的精神不是从重从诉吗

也许下个礼拜

也许就在明天

囚车就会轰鸣而至

按照以往的经验

等待他们的不是青海就是新疆的大牢

起码十年往上

二十年也没准儿

十年或者二十年过后

两个人回来

谁还认识他们呢

十年或者二十年过后

姚彬彬的妈

不知是否还活着呀

恰好过了两天

管教食堂吃猪肉大葱馅儿的包子

杜湘东心里一动

央求大师傅多给他留了十个

等晚上值班的时候

前往监舍

却不叫姚彬彬

单把徐文革拎了出来

杜湘东将他带到走廊拐角

从身后掏出饭盒吃

徐文革不吃

站的逼直

两眼还发直

杜湘东又说

不是全给你的

还有一半给姚彬彬拿过去

记住啊

隔着窗户扔给他

不准交头接耳

也不准挤眉弄眼

我可在后面盯着你呢

另外

再告诉郑三闯一声

这个包子

谁要敢抢一口

我让他连去年的饭都吐出来

徐文革便接了饭盒

却不打开

那个意思是全给姚彬彬

杜湘东叹了口气

哎呀

等案子判下来

你们就不必隔离看押了

到时如果还在所里多耽搁两天

我把你们调到同一个监舍里去

你们也可以聊一聊

那当然啊

主要是互相反省

姚彬彬要是想给他妈写信呢

我也可以代交

徐文革的鼻翼吸动了两下

看向了杜向东

您

您去过姚彬彬的家了

杜湘东没有说话

在严格意义上

他还没有实现姚彬彬的请求

徐文革又说

管教

您是个好人

这话

姚彬彬对他说过

如今徐文革也这么说

作为犯人

妄想评价一个警察是好还是不好

这实在有些荒唐

而同样的话

由柔弱的人说出来还能理解

出自一个冷心冷面的人之口

似乎就有点别样的内涵了

杜湘东竟一怔

搪塞道

哎

甭说那没用的

说完了指示

徐文革回了监舍

犯人背影挺拔

虽然吃了个把月的牢饭

浑身仍有一团鹦鹉之气

在不明不暗的光线里

他的侧脸像西方雕塑一般

见棱见角

杜湘东忽然又想

不知道这两个犯人下了狱之后

是否能分在一起服刑呢

也不知道在新的环境里

徐文革是否保护得了姚彬彬呢

更不知道

他们是否还能遇上一个可以被称为好人的警察呢

但这些都是猜想了

也与他无关了

而在几天以后

杜湘东才会懊悔

他其实早该看出端倪的

他怎么连一点端倪都没有看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