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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收听现代长篇小说子夜作者

矛盾

是二小姐夫芳和四小姐慧芳的对话

吴老太爷猛睁开了眼睛

只见左右前后都是像她所坐的那种小箱子汽车

都是静静的一动也不动

横在前面不远

却像开了一道合适的

从南到北

又从北到南

匆忙的杂乱的交流着各色各样的车子

而夹在车子中间

又有各色各样的男人女人

都像有鬼赶在屁股后面似的

跌跌撞撞的快跑

不知从什么高处射来的一道红光

又正落在吴老太爷身上

这里正是南京路同河南路的交叉点

所谓抛球场

东西行的车辆

此时正在那里静候指挥交通的红绿灯的命令

二子

我还没见过三嫂子呢

我这一身香气

会惹她笑痛了肚子吧

惠芳轻声说

偷眼看一下父亲

又看看左右前后安坐在汽车里的时髦女人

芙芳笑了一声

拿出手帕来抹一下嘴唇

一股浓香直扑进吴老太爷的鼻子

痒痒的似乎怪难受

真怪呢四妹

我去年到乡下去过

也没看见像你这一身老式的衣裙

可不是乡下女人的装束

也是时髦的很呢

但是父亲不许我

像一只尖刺刺入吴老太爷迷惘的神经

她心跳了

她的眼光本能的瞥到二小姐夫芳的身上

她第一次意识的看清楚了二小姐的装束

虽则尚在五月

却因今天骤然闷热

二小姐已经完全是夏装

淡蓝色的薄纱紧裹着她壮健的身体

一对丰满的乳房很明显的凸出来

袖口缩在臂弯以上

露出雪白的半只臂脖

一种说不出的厌物突然塞满了吴老太爷的心胸

他赶快转过脸去

不提防扑进他视野的又是一位半裸体式的只穿着亮纱坎肩

连肌肤都看得分明的时装少妇

高坐在一辆黄包车上

翘起了赤裸裸的一只白腿

简直好像没有穿裤子

万恶银为首

这句话像鼓锤一般打得吴老太爷全身发抖

然而还不止此

吴老太爷眼珠一转

又瞥见了他的宝贝阿轩

却正张大了嘴巴

出神的摊砍那位半裸体的妖艳少妇呢

头太爷的心扑的一下狂跳

就像爆裂似的再也不动

喉尖是火辣辣的

好像塞进了一大把的辣椒

此时指挥交通的灯光换了绿色

吴老太爷的车子便又向前进

冲开了各色各样车辆的海

冲开了红红绿绿的耀着肉光的男人女人的海

向前进

机械的骚音

汽车的臭屁和女人身上的香气

霓虹电馆的赤光

一切梦魇似的都市的精怪

毫无怜悯的压倒吴老太爷朽弱的心灵上

直到她只有目眩

只有耳鸣

只有头晕

直到他的刺激过度的神经想要爆裂似的发痛

直到他的狂跳不歇的心脏不能再跳动

呼噜呼噜的声音从吴老太爷的喉尖发出来

但是都市的骚声太大了

二小姐

四小姐和阿轩都没有听到

老太爷的脸色也变了

但是在不断的红绿灯光的映射下

谁也不能辨别谁的脸色有什么异样

汽车使旋风般向前进

已经穿过了西藏路

在平坦的静安寺路上开足了速

绿路旁沿在绿荫中射出一点灯光的小洋房连排式的扑过来

一眨眼就过去了

五月夜的凉风吹在车窗上烈烈的响

四小姐慧芳像是摆脱了什么重压似的松一口气

对阿轩说

七弟这可常住在上海了

究竟上海有什么好玩

我只觉得乱哄哄的叫人头痛

住惯了就好啦

近来是乡下土匪太多

大家都搬到上海来

四妹你看这一路的新房子

都是这两年内新盖起来的

随你盖多少新房子

总有那么多的人来住

二小姐接着说

打开她的红色皮包

取出一个粉扑

对着皮包上装旧的小镜子便开始化起妆来

其实乡下也还太平

谣言还没有上海那么多

七弟是吗

太平

不见得吧

两星期前开来了一连兵

刚到关帝庙里驻扎好了

就向商会里要五十个年轻的女人补洗衣服

商会说没有

那些八太爷就自己动手出来啦

我们隔壁开水果店的陈家嫂不是被他们拉去了吗

我们家的鹿妈也是好几天不敢出大门

真作孽

我们在上海一点不知道

我们只听说共产党要掳女人去供

我在镇上就不曾见过半个共军

就是那一连兵叫人头痛

哼

七弟你真糊涂

等到你也看见

那还了得

竹斋说

现在的共产党真厉害

九牛三教里到处全有

防不胜防

直到像雷一样打到你眼前

你才觉到

这么说着

二小姐就轻轻嘘一声

四小姐也觉得毛骨悚然

只有不很懂事的阿轩依然张大了嘴呼呼的笑

他听得二小姐把共产党说成了神出鬼没似的

便觉得非常有趣

会像雷一样打到你眼前来吗

莫不是有了妖术吧

她在肚子里自问自答

这位七少爷今年虽已十九岁

虽然长得极漂亮

却因为一向就做吴老太爷的金童

很有几分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