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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骑着豹子花连夜往回赶
繁星在天上眨眼
奇怪
这个晚上应该睡觉的动物怎么还在走
深邃的黑栏里
关注着地面的还有紧一阵松一阵的风
时而尖锐时而笨拙的风不停的推搡着人和马
马中飘扬着衣服
哗啦啦响
风的暴虐迎面而来
让你知道在一个寒冬腊月的夜晚
还有比暴雪更严酷的事实
那就是无雪
无雪的路上
雪窝子变得温暖而遥远
父亲后悔了
在炉火熊熊的王室家里睡一夜该多好
天太冷了
往年可不是这样
也许不是比往年更冷
而是他身上没有了火气
没有火气的牧人就得管羊皮叫阿爸了
看样子我得穿厚一点
缝一件皮袍的要来
再就是犯困
要是骑着日嘎
他可以在马背上睡
把安全把方向都交给他
可是豹子花不行
他还不熟悉从州上到县上的路
也不一定能机警的躲开沟壑
狼群和旱塔洞
看主人不用缰绳指挥
他就停下不走了
好在远处传来了藏獒的叫声
引导着父亲走向了一顶比黑夜更黑的帐房
藏獒是懂事的
光叫不咬
父亲下马望着帐房站一会儿
就见有个黑影走了出来
父亲说
扎西德勒
没穿皮袍的人冻得受不了了
走夜路的人困得走不动了
一家的藏獒真是好
他远远的说
来啊 来啊
到我家里来
那牧人说
虽然藏獒叫你来了
还得看他让不让你进账房
他要是让你进
账房里的牛粪
火和酥油厂就都是你的了
父亲拴了马
卸了鞍箭
取下嚼子走向了帐房
门边的藏獒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
牧人说
藏獒不咬的都是吉祥的人
进来吧
我家的占铺说
这里有草原最香甜的睡梦
父亲弯腰进去
女主人赶紧起身要捅着炉灶烧酥油茶
父亲说
不用了
嘴巴就像眼皮粘到一起了
你没听到客人是打着呼噜进来的吗
女主人说
有份火不嫁旺
尊贵的客人睡不踏实
你是哪里的吗
这么辛苦的走夜路
问着
却又丝毫不关心她的回答
弯下腰来嘘嘘的吹着炉灶
火苗升起来
茶壶吱吱的响
父亲打着盹
喝了一碗滚烫的酥油茶
说了声谢谢
躺下便睡
父亲第二天回到县上
正吃着卓玛做的面条
一美炖猪
果果就来了
父亲说
你们也吃一碗吧
比街上饭馆里的还要好
放了羊肉
还放了西红柿
小油葱
葱花和鸡蛋
又冲着厨房喊道
卓玛拉
你进步太大了
这么香的面条都能做出来
大家都说刚吃过
果果说
后悔死了
刚才不吃饭就好了
卓玛从厨房出来
说
那就再吃一点吧
果果说
吃一点就吃一点
进美和炖猪问起贷款的事
父亲就把经过说了
静美说
这么说尼玛村康和冷库要吹了
父亲说
还不一定
我再想想办法
你们干你们的
每个部门的事只能干好不能干坏
桑杰端上酥油茶来
大家信任的望着父亲
都说
有办法就好
父亲说的办法就是去找老才让
过了几天
当他再次站到老才让面前时
心里就已经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他说
台长 厂长了
我是来报道的
老财长说
你也该来了
拖拉机和播种机过几天就到
怎么干不用我说了吧
不用
一边培养驾驶员
一边考察草场
草场得按先低后高的顺序排列出来
草种的引进我得去省上的牧科所
估计问题不大
至于两马的培育
随时都可以开始
先按品种
公母 穗口
毛色大致分一下
再量尺寸
高低 长短 腿 臀 背
头 颈度等
然后登记造册
专马专位
得多喂一些能刺激发情的草料
为三月份开始的交配做准备
老财长大感兴趣
你快做
有这样的草料
肯定有
父亲坐下来
又说
你知不知道加巴窝的盗马贼丘吉
日嘎很有可能就是被他盗走的
引诱日嘎的黑母马明显是匹妖马
只有盗马贼才会培育这样的马
老财让略感惊讶
秋吉
听说过这个人
他还活着
还在阿尼玛青草原
他手里肯定有好马
我也这么想
不过他的马再好
也好不过日嘎
不然他不会对日嘎下手
父亲说着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
长叹一声
老财让问
还有什么事
你以前问过我
信多贸易能不能合并到牧马场
我说不能
现在看来还是不能
但轻多贸易光靠自己是走不远的
我们面对草原牧人的需求
必须建造一座以马村康
面对外面对畜产品的需求
必须要有自己的冷库
做不到就只能垮掉
那就做呗
没钱怎么做
哈
你跑来给我哭穷什么意思啊
父亲干干脆脆的说着
借钱
或者有牧马场给我们贷款
老财让不吭声了
想了半天才说
钱我们有
但不能借
只能入股
我知道你的意思
到时候方便吞掉我们
父亲说着站了起来
看来我得躲远一点
你早不说晚不说
等我买了拖拉机和播种机你才说
是想要挟我吧
就算是吧
你也学得狡诈起来了
老财让摆摆手
示意他坐下
看在你两次救我命的份上
我可以先把钱借给你
等你肥了再吞并你
父亲坐了下来
你这样说
我就不想谢谢你了
我等着你来吞并我
好
我们一言为定
又说了一些进多贸易目前的经营状况
父亲突然变了话题
还有件事
我想了几天
不知道该不该给你说
该的理由是
既然我在给你干
就得为你考虑
你的形象也是我的形象
不该的理由是
你百分之九十会拒绝
因为这是周上该管的事
不是牧马场的事
老财让警惕的瞪着父亲
你又想说什么了
还是钱
这是你唯一的资本
对此 不是借
是捐
哪里的乞丐我不感兴趣
就算是乞丐
也是你求之不得的乞丐
现在去千多学校
只有一条又窄又烂的土路
基本不算路
学校想把路修好
再通一路公共汽车
周上没钱解决不了
一直拖着
学校现在办的不错
名气很大
你要是能把路修好
既是雪中送炭
又是锦上添花
老才让一脸焦急的盯着父亲
谁不知道你儿子是学校校长
所以我才把好事揽过来了
你想想
老师来自四面八方
学生遍布阿尼玛星草原
这些人会怎么说
州上办不了的
才让厂长吹口气就办了
那你的名声就好听死了
到处都有人举着大拇指念叨你
老才让站了起来
你走吧
快点走
再不走的话
不知道又会冒出什么名堂来
又是给沁多贸易借钱
又是给沁多学校捐钱
光鲜话说了一大堆
还得让人没办法拒绝
收获不错嘛
你来这一趟
我到底还是没有看错你
是个人才
居然能把我老财让说动物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
别老盯着我的钱
给我好好干
我是不好好干的人吧
第二天
父亲给我打电话
让我尽快去一趟牧马场
最好能带上预算
直接找老财让
我高兴的说
谢谢啦 阿爸
扎西德勒
阿爸
父亲又问
你新年在哪里过
我说
我想去看阿妈
又想回西宁
你还是不要去
生别离山
你阿妈不希望有人打扰
回西宁吧
我也回
不回的话
姥爷姥姥会担心
再说
你阿妈也希望我们多跟老人在一起
下雪了
沉思的草原放弃了显现
选择了隐藏
来自天上的飘洒又一次把荒凉和寂静凝固在大地之野
同时洒向人间的还有忧郁和悲伤
牛羊和马匹被困在积雪里
饥饿和寒冷以夺命的方式袭击而来
死亡正在发生
草场退化
秋标不足
冻死是很容易的
一夜之间就是持雪埋尸
牧人们尽量把羊羔抱进帐房
想喂孩子的母羊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帐房咩咩的叫
牦牛还好些
细分的长毛在这个时候发挥了无与伦比的作用
马们挤在一起瑟瑟的发抖
强健一点的就用蹄子刨挖覆雪
但很多时候刨挖是无效的
下面并没有期待的牧草
在牧马场忙完草场考察和马匹登记的父亲不顾大雪的阻挡
回到了庆多县桑杰的家里
第一件事就是跟销售部经理顿珠和需产品收购部经理桑杰商量
牧人们还是老习惯
不吃不卖冻死的牛羊
信多贸易能不能在冻死之前就去收购
顿珠说这时候收购的牛羊又瘦又弱
来了就得宰上
怕来不及
运到西宁后价格肯定上不去
父亲说
上不去没关系
少赚一点就是了
我给马福禄说
张杰说宰杀得快
收购也得快
我们人手不够
跑不过来
父亲说
我跟许饶商量
看政府那边能不能帮个忙
信多贸易的几个头面人物家里都已经安装了电话
打电话的结果是
喜饶副县长说了十几个熬言
既是答应
也是赞美
这样的话
牧人的损失就少多了
我们两家联合起来跑
越快越好
路现在还能走
天气预报说雪会越来越大
父亲放下电话
说
我们你问问卓玛桑们有多少现金
都带上
又给果果打电话
要求运输部今天就出发
运输部已经从县运输公司挖过来两个人
果果完全可以不必自己去
但他说
雪天里出车他不放心
只能让张丽颖委屈几天了
父亲才知道我国把张丽颖接来了
就说
我去看看他
父亲就是想问问母亲的近况
张丽颖说
我还是给你说实话吧
创面有干枯的
有结疤的
说明治疗不是没有一点效果
但新的农药还在出现
每个星期都有浸润和弥漫
说明效果不理想
麻木性的皮肤损害和神经粗大又在增加
很可能会出现肢端残废
苗姐姐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了
家里人也得接受这个现实
父亲忧郁的脸色变成了黑夜
眼泪几乎掉下来
西药不顶用
藏药也不顶用
怎么回事嘛
我们还在想办法
旧的方案淘汰了几次
新的方案会不断跟上
苗姐姐和我们都不会放弃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
突然抬起头
勉强一笑
结婚的日子定了没
张丽颖说
日子好办
你只要给果果放几天假
什么时候都行
父亲说
你们把日子定下来
果果随时都可以请假
但最多只能请一个月
不能太多
张丽颖惊喜的说
够多了
望了一眼果果又说
领了证
请大家吃顿饭
婚礼就不举行了
父亲说
不行
信多贸易的人怎么能偷偷摸摸结婚
生别离山是你的娘家
在那里吃上马席
在线上吃下马席
婚礼主要在线上饭馆定最好的
果果和张丽颖都说
不不不不
为什么
果果说
当初我们的事别人都还记得
名声不好
父亲说
现在看来
不过是个婚外恋
法律管不着
再说
正因为有过去的事
他要在线上办
而且要隆重
让别人看看
跌倒的人不仅爬起来了
还挺得这么直
站得这么高
你们听我的
果果和张丽颖对视了一下
你在说什么
父亲说
走吧
果果问
你也去
父亲说
你不放心车
我不放心你
父亲说
你不放心车
我不放心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