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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集
一九八七年
省城大众浴室里的浴池里一片浑浊
泡在同一池浑水中的钱惠人
赵安邦和马达
隔着一层白蒙蒙的水雾
还天各一方
尚未相会相知
如果那一天赵安邦硬是不让钱惠人帮着搓搓背
两个人提前离去
那历史的会晤就会失之交臂
事后回忆起来
钱惠人还想创造历史
有时是必然的
比如由刘吉乡分地引发的三十年不变
而有时却是偶然的
比如发生在省城浴池里的这次洗澡
那个时候
他们真不容易啊
赵安邦背了一个行政记大过的处分
到文山地区最穷的农业县白山子县做分管工业的副县长
这明显是不受重用
几个副县长中
农业县长排第一
排第二的是政法县长
赵安邦排在分管文化教育的副县长之后
这个排法也不是没有道理
南部各市县乡镇企业迅速崛起的时候
白山子县还在以粮为纲呢
县办工业只有一个百十号人的编织厂
两家地方国营性质的小饭店和十几个集体所有制的乡村合作社
赵安邦到任之后
转了两天就把这点家底全摸清了
全县所有的工业资产不足三百万
还不如南部市县一个自然村的家
当赵安邦在县长办公会上提出向南方学习
自费开发
上马搞工业园
当钱惠人跑到白山子县投奔他的时候
赵安邦很高兴
好 胖子
那你就过来吧
我和县委组织部说说
马上上调
钱惠人正式调了过来
做县工业办公室的副主任
那时工业园的地已经圈下了
就在县城东边的城关镇
在赵安邦的坚持下
县委县政府联合下发了一个文件
规定在自理口粮
自筹资金
自建住宅
自谋出路的前提下
欢迎农民到城关镇搞开发
可以在镇上盖房
在工业园设电建厂
文件一公布
各乡农民纷纷涌进城
县工办一下子热闹起来
简陋的办公室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几天之内
竟有上千户农民登记建房
三百多户准备在工业园设电建厂
押金收了两千多万谢
然而
白山子县毕竟不是南部发达地区
底子薄
百姓穷
最初的热闹过了之后
钱惠人和赵安邦不无悲哀的发现
农民们向往的其实只是城镇户口
他们既没有资金
也没有能力支撑起城关工业园这片新天地
除了工业园内的小商品市场
真正入园的正经工业企业几乎没有
规划中的工业区还种着庄稼
赵安邦坐不住了
自己带头跑项目
也赶着钱惠人和县工办的同志下去跑
但结果并不理想
那时的宁川
平州以及省城都在上工业园
有的还是国家级的
投资环境
优惠政策都是文山比不了的
在省城大众浴池碰见马达的那天晚上
钱惠人和赵安邦刚刚经历了两场艰苦而无效的谈判
厂房用地的价格已经降到了每亩三千块
还倒贴七通一平的费用
人家都还不愿意来
那天晚上
钱惠人见赵安邦身心交瘁
无精打采
就提出给赵安邦搓搓背
说搓搓舒坦
果然
一搓赵安邦就快睡着了
就在这时
钱惠人无意中听到了浴池的另一角
马达和一位姓李的副厂长的对话
平州没戏
我估计省城也没戏
谁也不敢违反国家户口政策呀
省城不是还没回绝吗
能给二百个户口也成啊
你我解决了吗
老李
这梦你别做
要解决就得一起解决
当年咱三七五六厂是从省城迁到大西南的
要回啊
得一起回
这四千多人都是我们汉江子弟啊
不能让他们献了青春献子孙
要想自己回来
我不是没门路
可我能这么走吗
不要脸哪
哎 马书记
这么说
省城也没戏
谁敢收下咱四千多人呢
马达从浴池里站起来
走到莲蓬头下淋浴
边淋边发狠
老李
我还就不信了
这么好的一个转产军工厂
还有四千万元的安置费
会在汉江省花不掉
钱惠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有这样的好事
一个转产的军工厂
带着四千万的安置费
竟在汉江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钱惠人顿时热血冲顶
他推了推赵安邦
也不管赵安邦什么反应
嘴上大喊着马书记
一下子就冲到了莲蓬头下
因为太激动
他就在距离马达一步之遥的地方滑倒了
摔了一个仰面朝天
马达吓了一跳
抹了抹脸上的水
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钱惠人
啊
你认识我
钱惠人不顾屁股的疼痛
爬起来陪着笑脸
哎呀
现在不就认识了吗
马达疑惑的审视着面前这个人
我说同志
你什么意思
钱惠人一把拉住马达的手
马书记啊
汉江人民欢迎你
马达甩开了他的手
哼 皇帝
你代表汉江人民
就你
钱惠人这才发现自己慌乱之中说了大话
连忙喊赵安邦
赵县长来项目了
赵安邦那会儿还迷糊着呢
哎 胡说啥呀
快冲冲走吧
钱惠人又跑过去硬把赵安邦拖到了马达面前
这才让赵安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一次三个人光着屁股的历史会晤
后来被马达说了很多年
一直到今天
马达依然津津乐道
赵安邦每次也都是笑着说
马达的嘴里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钱惠人也会笑
然后就提醒马达
你少说两句
已经当上副市长了
要知道为尊者讳要注意维护安邦省长的光辉形象
话说的没错
但光辉形象是后来的事
至少一九八七年
马达初次见到赵安邦的时候
赵安邦的形象并不光辉
而钱惠人的形象更是落魄不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