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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未尝惊验的无聊

是自此以后的事

我当初是不知其所以然的

后来想

凡有一人的主张

得了赞和

是促其前进的

得了反对

是促其奋斗的

独有于罕愚生人中

而生人并无反应

既非赞同

也无反对

如置身毫无边际的荒原

无可触手的了

这是怎样的悲哀呀

我于是以我所感到者为寂寞

这寂寞又一天一天的长大起来

如大毒蛇缠住了我的灵魂了

然而我虽然自有无端的悲哀

却也并不愤懑

因为这经验使我反省看见自己了

就是我绝不是一个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

只是我自己的寂寞是不可不驱除的

因为这与我太痛苦

我于是用了种种法儿来麻醉自己的灵魂

使我沉于国民中

使我回到古代去

后来也亲历或旁观过几样更寂寞更悲哀的事

都为我所不愿追怀

甘心使他们和我的脑一同消灭在泥土里的

但我的麻醉法却也似乎已经造了功

再没有青年时候的慷慨激昂的意思了

s会馆里有三间屋

相传是往昔曾在院子里的槐树上溺死过一个女人的

现在槐树已经高不可攀了

而这屋还没有人住

许多年

我便寓在这屋里抄古碑

客中少有人来

古碑中也遇不到什么问题和主意

而我的生命却居然暗暗的消去了

这也是我唯一的愿望

夏夜蚊子多了

便摇着蒲扇坐在槐树下

从密叶缝里看那一点一点的青天

晚出的槐蚕又美美冰冷的落在头颈上

那时偶获来谈的是一个老朋友

金心意

将手提的大皮夹放在破桌上

脱下长衫

对面坐下

因为怕狗

似乎心房还在砰砰的跳动

你抄了这些有什么用

有一夜

他翻着我古碑的抄本

发了研究的质问了

没有什么用

那么你抄它是什么意思呢

没有什么意思

我想

你可以做点文章

我懂得他的意思了

他们正办新青年

然而那时仿佛不特没有人来赞同

并且也还没有人来反对

我想

他们许是感到寂寞了

但是说

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

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

不久就要闷死了

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

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

现在你大嚷起来

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

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处

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吗

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

你不能说绝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

是的

我虽然自有我的确信

然而说到希望

却是不能抹杀的

因为希望是在于将来

绝不能以我之必无的证明来折服了他之所谓可有

于是

我终于答应他

也做文章了

这便是最初的一篇狂人日记

从此以后

便一发而不可收

每写些小说模样的文章以敷衍朋友们的嘱托

积久了就有十余篇

在我自己

本以为现在是已经并非一个切迫而不能已于言的人了

但或者也还未能忘怀与当日自己的寂寞的悲哀吧

所以有时候仍不免呐喊几声

聊以慰及那在寂寞里奔驰的猛士

使他不担于前驱

至于我的喊声是勇猛或是悲哀

是可憎或是可笑

那倒是不暇顾及的

但既然是呐喊

则当然需听将令的了

所以我往往不需用了曲笔

在要的玉耳的坟上凭空添上一个花环

在明天里野不续单四嫂竟没有做到看见儿子的梦

因为那时的主将是不主张消极的

至于自己

却也并不愿将自以为苦的寂寞再来传染给也如我那年轻时候似的正做着好梦的青年

这样说来

我的小说和艺术的距离之远

也就可想而知了

然而到今日还能蒙着小说的名胜而至于且有成集的机会

无论如何总不能不说是一件侥幸的事儿

但侥幸使我不安于心

而悬揣人间暂时还有读者

则究竟也仍然是高兴的

所以

我竟将我的短篇小说结集起来

而且复印了

又因为上面所说的缘由

便称之为呐喊

一九二二年十二月三日

鲁迅寄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