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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人的命

并不像那些施舍西周的慈善家所想的

不是几碗粥所能救活的了的

有粥吃

不过多受几天罪罢了

早晚还是死啊

我的履历就跟这样的粥差不多

他只能帮助我找上个小事儿

叫我多受几天罪

我还得去当巡警

除了说我当巡警

我还真没法介绍自己呢

他就像个不体面的智货流子

永远跟着我

我懒得说当过巡警

懒得再去当巡警

可是不说不当

还真连碗饭也吃不上

多么可恶呢

歇了没有好久

我用冯大人的介绍

到一座煤矿上去做卫生处主任

后来又升为矿村的警察分所所长

这总算运气不坏吧

在这里

我很施展了些我的才干与学问

对村里的工人

我以二十年服务的经验管理的真叫不错

他们剧赌斗殴

罢工闹事

酗酒

就凭我的一张嘴

就事论事

干脆了当

我能把他们说的心服口服

对弟兄们呢

我得亲自去训练

他们之中

有的是由别处调来的

有的是由我约来帮忙的

都当过巡警

这可就不容易训练

因为他们懂得一些警察的事儿

而想看我一手

我不怕

我当过各样的巡警

里里外外我全晓得

凭着这点经验

我算是没被他们给撅了

对内对外

我全有办法

这一点儿也不是瞎吹

假若我能在这里混上几年

我敢保说

至少我可以积攒下个棺材本儿

因为我的饷银差不多等于一个巡官的

而到年底

还可以拿一笔奖金

可是我刚做到半年

把一切都布置的有个大概了

我被人家顶下来了

我的罪过是年老与过于认真办事儿

弟兄们蛮可以纳些私浅

假若我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

我的俩眼都睁着中下了毒

对外也是如此

我明白警察的一切

所以我要本着良心把此地的警务办得完完全全真像个样儿

还是那句话

人民要不是真正的人民

办警察是多此一举

越办得好越招人怨恨

自然

容我办上几年

大家也许能看出他的好处来

可是人家不等办好

已经把我踢开了

在这个社会中办事

现在才明白过来

就得像发给巡警们皮鞋似的

大点儿活该

小点儿挤脚活该

什么事都办通了

你打算和大家的事

他们要不把血打在你脸上才怪

这次的失败

因为我忘记了三个宝贝字儿

汤是因此我又卷了铺盖

这回一闲就是半年多呀

从我学徒时候起

我无事也忙

永不懂得偷闲

现在虽然是奔五十的人了

我的精神气力并不比哪个年轻小伙子差多少

生让我闲着

我怎么瘦呢

由早晨起来到日落

我没有正经事做

没有希望跟太阳一样就那么由东而西的转过去

不过太阳能照亮了世界

我呢

心中老是黑乎乎的

闲的起急

闲的要造

闲的讨厌自己

可就是摸不着点事做

想起过去的劳力与经验

并不能自卫

因为劳力与经验没给我积攒下养老的钱

而我眼看着就是挨饿呀

我不愿人家养着我

我有自己的精神与本事

愿意自食其力的去挣饭吃

我的耳目好像做贼的那么尖

只要有个消息便赶上前去

可是老空着手回来

把头低的无可再低

真想一跤摔死倒也爽快

还没到死的时候

社会像要把我活埋喽

晴天大日头的

我觉得身子慢慢往土里陷

什么缺德的事儿也没做过

可是受这么大的罪

一天到晚我叼着那根烟袋

里边并没有烟

只是那么叼着

算个意思而已

我活着也不过是那么个意思

好像专为给大家当笑话看呢

好容易我弄了个事儿

到河南去当延误缉私队的队兵

队兵就对兵吧

有饭吃就行啊

借了钱打点行李

我把胡子剃得光光的上了任

半年的功夫

我把债还清

而且升为排长

别人花俩

我花一个

好不还债呀

别人走一步

我走两步

所以升了排长

委屈并挡不住我的努力

我怕失业

一次失业就多老上三年呐

不饿死也得憋闷死喽

至于努力挡得住

失业挡不住

那就难说了

我想

哼 我又想了

我既能当上排长

就能当上队长

不又是个希望吗

这回我留了神

看人家怎做我也怎做

人家要私钱我也要

我别再为良心而坏了事儿

良心在这年月并不值钱

假若我在队上混个队长

连攻带私

有几年的功夫

我不是又可以剩下个棺材本儿吗

我简直的没了大志向

只求腿脚能动便去劳动

多攒动不了窝

好能有个棺材把我装上

不至于叫野狗们把我嚼喽

我一眼看着天

一眼看着地

我对得起天

再求我能静静的躺在地下

并非我倚老卖老

我才五十来岁呀

不过过去的努力既是那么白干一场

我怎能不把眼睛放低一些

只看着将来的坟头呢

我心里是这么想

我的志愿既这么小

难道老天爷还不睁开点眼吗

来家信说我得了孙子

我要说我不喜欢

那简直不近人情

可是我也必得说出来

喜欢完了

我心里凉那么一下

不由得自言自语的嘀咕

又来了个小巡警吧

一个做祖父的

按说哪有给孙子说丧气话的

可是谁要是看过我前边所说的一大片儿

大概谁也会原谅我吧

有钱人家的儿女是希望

没钱人家的儿女是累赘

自己的肚仲空虚

还能过得子孙万代和什么忠厚传家久

诗书济世长嘛

我的小烟袋锅里又有了烟叶儿

叼着烟袋

我琢摸着将来的事儿

有了孙子

我的责任还不止于剩个棺材本了

儿子还是三等井

怎能养家呢

我不管他们夫妇

还不管孙子吗

这叫我心中忽然非常的乱

自己一年比一年的老

而家中的嘴越来越多

哪个嘴不得用窝窝头填上呢

我深深的打了个嗝儿

胸中仿佛横着一口气

算了吧

我还是少思索吧

没头说不尽呐

个人的寿数是有限的

困难可是世袭的呢

子子孙孙万年蛹石用窝窝头啊

风雨要是都按着天气预测那么来

就无所谓狂风暴雨了

困难若是都按着咱们心中所虑的一步步慢慢的来

也就没有把人急疯了这一说了

我正盘算着孙子的事儿呢

我的儿子死了

他还并没死在家里呀

我还得去运灵

福海自从成家以后

很知道要强

虽然他的本事有限

可是他懂得了怎样尽自己的力量去做事儿

我到盐务缉私队上来的时候

他很愿意和我一同来

相信在外边可以多一些发展的机会

我拦住了他

因为怕事情不稳

一下子再叫父子同时失业如何得了

可是我前脚离开了家

他紧随着也上了威海卫

他在那里多挣两块钱

独自在外

多挣两块就和不多挣一样

可是穷人想要钱

就往往只看见了钱而不多合计

合计到那里

他就病了

舍不得吃药

即至他躺下了

药可也就没了用

把灵运回来

我手中连一个钱也没有了

儿媳妇儿成了年轻的寡妇

带着个吃奶的小孩

我怎么办呢

我没法再出去做事儿

在家乡

我又连个三等巡警也当不上

我才五十岁

已走到了绝路

我羡慕福海

早早的死了

一闭眼三不知

假若他活到我这个岁数

志豪也不过和我一样多一半

还许不如我呢

儿媳妇哭

哭得死去活来

我没有泪

哭不出来呀

我只能满屋里打转

偶尔的冷笑一声

以前的利器都白卖了

现在我还得拿出全套的本事去给小孩子找点粥吃

我去看守空房

我去帮着人家卖菜

我去当泥水匠的小工子活

我去给人家搬家

除了拉洋车

我什么都做过了

无论做什么

我还都得卖着最大的力气

留着十分的小心

五十多了

我出的是二十岁的小伙子的力气

肚子里可是只有点稀粥与窝窝头啊

身上到冬天没有一件厚实的棉袄

我不求人白给点什么

还将仗着力气与本事挣饭吃

豪横了一辈子

到死我还不能舒这口气

时常我挨一天的饿

时常我没有没上火

时常我找不到一撮烟叶

可是我绝不说什么

我给公家卖过力气了

我对得住一切的人

我心里没毛病

还说什么呢

我等着饿死

此后必定没有棺材

儿媳妇儿和孙子也得跟着饿死

那只好就这样吧

谁叫我是巡警呢

我的眼前时常发黑

我仿佛已摸到了死

哼 我还笑

笑我这一辈的聪明本事

笑着出其不公平的世界

希望等我笑到末一声

这世界就换个样吧